半过多世纪前,上海一栋老别墅内。
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摇摇晃晃地踩着小板凳,踮着脚去拿橱窗里那块他梦寐以求的瑞士手表。那手表是他母亲的心爱之物,平日可是动不得的,恰逢母亲外出,刚好是满足好奇心的大好机会。终于,小男孩抓到了那块手表,可是忽然,小板凳一晃,手表啪塔一声,掉在地上摔碎了。小男孩怕极了,失声痛哭起来。很快,他的母亲回来了,和他预想中一样,母亲大发雷霆,狠狠地训斥了他。可是,没过多久,母亲就后悔了,因为她发现儿子从此变得沉默寡言,时常盯着橱窗里破碎的手表发呆,任凭母亲如何劝慰都无济于事。无助的母亲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位传说中总是有办法的先生。先生对母亲如此云云了一番,母亲豁然开朗。于是,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,母亲带着小男孩儿找到了上海市最有名的修表师傅,让小男孩儿亲眼见证了手表动手术的全过程,当表针又能踢踢踏踏地走动,小男孩欣喜若狂,他仿佛听到了手表心脏的搏动。晚上,母亲点燃了一支蜡烛,为手表开起了庆生会,点点烛光中,小男孩虔诚地许下了愿望。从此,笑容回到了男孩的脸上,而且,他疯狂的迷恋上了机械,最终成为新中国一名出色的机械工程师。而那位传说中总是有办法的先生,就是大名鼎鼎的教育家陶行知。
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当我站在这个讲台上,以师德为题,让我禁不住想起了这个故事,想起了陶行知先生,想起他大道至简,大爱天下的师者风范,想起他“捧着一颗心来,不带半根草去”的师者境界。陶先生告诉我们,一个老师最大的美德,是爱学生,不是简单之爱,而是智慧之爱。爱得艺术,爱得深沉,爱得一生值得纪念。诚如陶先生所言:“先生之最大的快乐,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学生。说得正确些,先生创造学生,学生也创造先生,学生先生合作而创造出值得彼此崇拜之活人。”我想,这便是师德的至高境界。
让我们再把目光投向半个多世纪前的昆明。一所临时的大学,一间简陋的教室里,一位骨瘦如柴的先生微眯着双眼,是不是还抽一口旱烟袋,幽幽地为大学生们讲解作文之道。他说,如何写得一手好文章?五个字足矣,那便是——观世音菩萨。众学生不解。他解释道:“‘观'是要多多观察生活;‘世'是要明白社会上的人情世故;‘音'是文章要讲究音韵和谐;而最重要的是菩萨两字,即写文章的人一定要有救苦救难、普济苍生的菩萨心肠。”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从那个临时校园和那间简陋的教室里走出了新中国的大批栋梁之材。他们中很多人都写得一手好文章,而且都在自己的文章里不约而同地追忆了这位可爱的先生,他便是国学大师刘文典。而那所学校,便是我们永远不能忘却的纪念,中国高校的精神雕塑——西南联大。
想起刘文典先生,想起“观世音菩萨”,我禁不住想说,这五字何止是作文,难道不是做人和为师者的五字真言么?作为一名高校老师,我们应时刻提醒自己做“观世音菩萨”。一为观,无论课堂还是生活中,我们都要善于观察学生,及时了解他们的想法,以便为他们排忧解难。二为世,《红楼梦》中有言:“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”面对八五后、九零后的大学生们,他们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青春哲学,我们应该懂得他们的世界,懂得他们的人情世故,用青春的心态与他们对话,和学生共同成长。诚如一位学者所言:“如果精神和体魄总是矛盾,学识和游戏总是对立,青春和深邃总是无缘,那么人类何时才能企及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自身健全?”三为音,言谈举止间,我们的音容笑貌就是最美的请柬,让学生倍感幸福和温暖。四为菩萨,师者父母心,只有怀菩萨心肠,对待学生仁爱慈悲,我们的心灵才能趋于永恒的纯净。
我又想起了周作人先生有关日本茶道的一句话:喝茶,讲究一期一会。期就是期待的期,会就是会面的会。也就是说,每个喝茶的人,如果把每一次聚会都看成是生命中唯一的一次,或者说,最后的一次,那么就会心怀敬畏和感恩,就会分外珍惜这一期一会。作为老师,我也愿把课堂看做我的一期一会,因为我深深地懂得,每个五十分钟,都是我和学生共同走过的永不再来的五十分钟,是生命在那个时刻唯一的纪念。所以,我不敢懈怠。
我又想起了徐志摩先生为红颜知己曼殊菲尔作的一首悼亡诗,他与这位才华纵横的英国女记者,一生只有一期一会,只有短暂的20分钟。当红颜逝去,志摩先生却说:“我与你虽仅一度相见——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!”
所以,在今天演讲的最后,我想说,我时时想起那些先生,他们的人生境界,我虽不能至,但心向往之。我愿用一颗真诚朴素之心,去温暖我可爱的学生们,让每一堂课和每一次交流,都成为我们生命中不死的时间,我梦想在许多年后,当学生们追忆大学生活时,会依稀记得,曾经有这样一位老师,她青春,阳光,仁爱,永不放弃梦想,和他们谈笑风生,同行在校园的路上……